东山空枝举月,落叶数载春秋。
无数良枝花信于皎皎月盘前晃过,年年有枝繁盛,年年有花倾心,自然风物年年邀月,亦年年辞月,几重离索。明月依旧在无束的风里,在聚还散的云中,不经意间揽下了多少人间思绪。
《诗经·陈风》中有一首望月怀人的诗篇,名叫《月出》。
它是先秦陈国的哪一位谦谦公子所作之诗,已然无从考证,唯其诗作中“月出三提”,岁月波荡良久,吟诵起来依旧脍炙人口。
陌上谁家年少,揽入满怀月光,对着皎皎月盘沉吟道:月出皎,月出皓,月出照。
思绪几轮翻飞,日月如梭虚过,春秋走过山河几许,王侯将相更迭奔忙,潇湘妃子泪洒斑竹,建安七子风流云散,明月依然是明月,依然负着一缕陈国的风,略显孤寂地负于云上。
直到宋朝某年间,一名唤作张玉娘的女娥握住了这缕一千八百年前的风,她仰立于山岗,对着悬于高天之上的月盘出声:山之高,月出小。月之小,何皎皎。
千年前的诗人对着月亮送出一缕怀人的风,被月亮送到了宋朝,至此,钥落锁扣,云开雾散,仿若岁月不舍《月出》孤寂,才让千年之后的少女给了它一句遥相呼应的诗,“月出三提”也由张玉娘的补缺,勉作“月出四提”: 月出皎,月出皓,月出照,月出小。
山之高三章(其一)
山之高,月出小。月之小,何皎皎!我有所思在远道,一日不见我心悄悄。
东山高耸,升起的月亮都显得袖小,而月盘虽小,又何其皎白。
彼时的张玉娘,还不是为后人所称道的宋时四大才女其一,而是一个怀思于心的女娇娥。
张玉娘的青梅竹马沈佺随着叔父游京求学赴试,一去便是三年,此后的张玉娘一直深陷生离之苦,为此写下数篇诗歌,汇作《兰雪集》,而《山之高》就出自其中。
“我有所念人,隔在远远乡。乡远去不得,无日不瞻望。”
像这样所思于远道的诗篇,在诗江词海中如沙海拾贝,但在先秦时期出现这样的诗作,就会因其独属于地方风趣的质朴,而流露出一种可贵的真挚来。
《诗经·陈风·月出》
月出皎兮。佼人僚兮。
舒窈纠兮。劳心悄兮。
月出皓兮。佼人懰兮。
舒忧受兮。劳心慅兮。
月出照兮。佼人燎兮。
舒夭绍兮。劳心惨兮。
注解:
陈风:即陈地的乐调。《诗经》“十五国风”之一,今存十篇。
皎:谓月光洁白明亮。《毛传》:“皎,月光也。”
佼(jiāo)人:即美人。佼,同“姣”,美好。僚:同“嫽”,娇美。
舒:舒徐,舒缓,指从容娴雅。窈纠:同“窈窕”,行步舒缓的样子。
劳心:忧心。悄:忧愁状。
懰(liǔ):妩媚。
懮(yǒu)受:舒迟、舒缓的样子。
慅(cǎo):忧愁,心神不安。
燎:明也。一说姣美。
夭绍:柔美,动态委婉的样子。
惨(cǎo):焦躁貌。《诗集传》:“惨当作懆,忧也。”
明亮的月盘悬于高天,所怀念的伊人多么娇美。身姿从容娴雅,让人思念烦忧。
洁白的月盘悬于高天,所怀念的伊人多么妩媚。身姿轻盈舒缓,让人心中忧愁。
明晃的月光洒满大地,所怀念的伊人多么姣美。身姿窈窕优美,让人心中忧躁。
《诗经·陈风·月出》是华夏文学史中古典诗歌里,最早出现的借月怀人之诗。它为月亮这一个纯洁孤寂的意象,赋予了朦胧哀伤的意境,后世也以此为先河,创作了积案盈箱的感月诗篇。
或许因其高悬于东山之上的凄凄清冷,或许因其徘徊于斗牛星河的遗世仙姿,皎皎的月盘在低垂的夜幕中发散的柔美光晕,总能给望月人的心笼上一层同样轻柔的月纱,然后引人无限遐想。
朱熹在《诗集传》中表态,他认为《月出》是一首“男女相悦而相念之辞”,而张玉娘的《山之高》更是直白而热切地直言“朝云暮雨心去来,千里相思共明月”。
二者虽然都是怀人之诗,但仔细品来,依然有细微之别,《月出》是虚妄惆怅的,诗人揪住了月亮的朦胧与迷离,全诗读来大有“我是人间惆怅客”之感;而《山之高》是真挚热切的,不同于《月出》的怅然苦思,张玉娘的三章全都在热切地表达自己对情事的思慕,君心坚若磐石,她亦有冰雪之操守,是以千里相思,共一轮明月。
两首含“月出”的诗篇,两个迥异的诗人,在各自的时空书写自己的月亮。陈国的风吹了一千八年,将同样一轮玉盘递给了宋朝的女娇娥。
同样的灵感与思绪,东山的空枝不渡,流散的云雾不渡,消竭的山川不渡,唯有高悬了千年的明月可渡,千年之隔,明月与共。
扫二维码用手机看
更多资讯




联系地址:陕西省西安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凤城七路西北国金中心A座13层
©陕西五族实业集团有限公司 陕ICP备2021012623号-1
网站建设:中企动力 西安